Feritel•晓雪莲

失踪人口回归

Chapter.1 Helel 晨星 Vol.3

【Gloaming】Chapter.1 Vol.3

        神的使者居住在人的宫阙里。但是,人有时并不会屈居于狭小的城阙。

橙红色的阳光倔犟地印染在枯竭的丘陵上,一层一层逐渐变暗。与深沉黯淡的苍穹在参差起伏的地平线最明亮的一处呈现的完美的对称。古堡恢弘下铺开的是如血的残阳。和天族诗歌里说的并不一样,名为地狱之处,并非见不到光的地方。

第一狱的阴影之地。

在路西法携众天使堕落魔界,建立政权之前,九重地狱由四位魔族的领袖占据,而盘踞在在魔族“远疆地”的菲瑞特尔家族,在魔界最高的山脉处开凿了近乎占据小半个山体的雕悬式城堡建筑,因其家徽为蓝底红隼纹章,此山崖城堡名号鹰巢。以鹰岩山为界,第一狱与第二狱分开,鹰岩山于黄昏时阴影所笼罩之地,皆为家族属地。

现今,这座城依旧傲然挺立,昂首于世间。

金星陨落,星辰征战,在另外三位“旧王”皆臣服于路西法麾下后,菲瑞特尔王依旧凭借地利盘踞于第一狱——地狱最开阔的一片领地上,甚至在早期,颇有能和撒旦的势力分庭抗礼之势。

 

撒旦——即对抗天族者,也即魔王。

而后路西法以“撒旦”名号将地狱裂土分封,各自归属于他为首的七位魔王。魔界的原生大族保留原有的部分土地,也各自分割土地,大小的诸侯建立,魔族与堕天使的血脉结合。天族压力直逼边疆地,魔族与堕天使的联合大势所趋,菲瑞特尔王这才以准许附属领主及臣民于堕天使联姻为条件,保留称号,宣誓效忠归顺路西法。作为魔族对抗天族的第一屏障。

直至三十七年前,因不满路西法的主张,菲瑞特尔王携麾下诸侯反叛。

第一狱苦寒、只有兀山与荒原,战乱频仍,民食不果腹,路有饿殍。魔王对地狱的改造崩隳了旧日的法则,第一狱的漫漫冬日长达七年,在魔界最虚弱时,抵挡了天界的征讨。

以第一狱为代价,地狱的下层蓬勃发展,欣欣向荣,有如老树发新枝。

第一狱的王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子民苦苦挣扎,高举了独立的叛旗。

“野性”为名的王,宣称永不顺从。

魔王的应对颇为强硬,使占领第二狱古蛇之城伊格的萨麦尔前往围剿叛军。身为天国使者的沙利叶,在战前,被强召回天界。

神遣。

身为魔君的沙利叶回归,领军攻打第一狱“鹰巢”。

至今,终是落下帷幕。

    

    他进城的时候,身后的人带着的是菲瑞特尔王大王子的遗骨。

    军旅们高扬着银月苍鹰旗帜,列队通过了阴影之地城伫立近千年的城墙。

沙利叶看着他们扯下最后一块红隼的旗帜扔在地上,怔了怔。血红之阳——地狱的虚拟光辉正挂在“鹰巢”的顶端,阴影从建筑顶端倾斜着扩大。直到某个角度,大概真的会把这里的一切笼罩。

铁戈骨马,弯刀金盔,飒飒的脚步声是无意识的坚定。占领这座城堡,封锁周边的区域,艰苦鏖战胜利后的他们只是简单地推进该做的事情。第一狱魔族的气节不允许他们在失败后苟延残喘负隅顽抗,要么接收失败的结局,要么死。

荣耀或者生命,死亡或者屈辱,他们只能选一个。

最后看了眼镶嵌天使翼骨的大门,沙利叶踢了踢马刺,催促胯下高大的骨马快步上前,踏上攀爬“鹰巢”的阶梯。身上,因之前与菲瑞特尔王决斗时而添上的新伤勾结着自己背后、肩膀的旧伤一起疼得此起彼伏,需要尽快的处理一下。但是现下沙利叶无暇顾及此事,只想快点到达鹰巢的顶端——地狱最高处的翼塔。阴影之地的王后,菲瑞特尔王的遗孀在那里等候着他的到来。

跟在他身后,灰色骨马上的男子摘下了装饰华丽的头盔,向后方挥了挥手。在他身后的队伍中,一个沉重的木棺被抬到了前方,随着这两位大人前进。

石阶两侧,曾经位列菲瑞特尔王麾下的诸侯,在沙利叶经过时依次抽出利剑,跪下,将自己的佩剑放在他坐骑的脚边。饱经风霜的战马走得从容,沙利叶身后稍显年轻的堕天使则谨慎有加,目光一刻不离那些魔族的动作。

沙利叶完全不怕有哪个从他身边冲来,第一狱魔族完全不似另外的族群,他们民风粗犷,却刚硬。

他审视着这些臣服于他的人,或长或少,或男或女。他们大部分都很年轻,儿子从垂死的父亲的手中接下利刃,带着家族的旗帜重返战场,然后是他们的妻子或者女儿。没有老者,也没有提不起剑的幼童。最年幼的少年手握比他还要高大的巨剑,眼神坚毅而哀伤。

除却因战火绝后的家族,第一狱阴影之地的大小诸侯还存有一百七十四位。现在,向他宣誓效忠。

他没有刻意别过头去,他想记住那些——特别是少年眼神中的东西。除却仇恨的情绪,还有一种东西,一种他现在似有缺失的东西。

“殿下,您还是小心些为上。”在掠过最后一位宣誓者的身旁后,沙利叶身后的那位立刻催马上前,近乎与沙利叶并肩,却刻意落后大约一尾的距离,小声地提醒道。

“嗯,我知道了。”沙利叶应声。此时能有熟悉的人在身边,

“路西法陛下也真是的,就这么派殿下您来平叛,您才刚刚......”后半句突然收回嘴里,年少堕天使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表情,正看见沙利叶回首,金色的眼眸沁出些许苦意。

“陛下是担心我不能服众啊。”他轻声说道,看着身后那人错愕的神情,微微露出苦笑。

石阶蜿蜒向上,在这座占据石峰的城堡间隙里游动。

第一狱南部多山,突兀的岩石构成了它的脉络,无论是城镇还是村落,皆是依山而建。甚至,在这座雕刻着古堡的山中,平民的居住地就在城堡的脚下,确切地说,这座城堡的下半部分就属于他们。

“鹰巢”的居民立在街道两侧,静默地注视着他们。

无声、寂静。

“殿下,我觉得这种气氛有点瘆得慌。”少年又拽了一下缰绳,把两人之间的距离压缩得更近。黑色羽翼几乎相碰。

“是啊,你以为我们在做什么?亲切友好的和他们进行外事交流,顺便把他们长王子的骨头送回来?”沙利叶无奈地向一侧轻轻挪开身子,身下骨马不满地打了个响鼻。

“我......”

“走,不许打扰任何平民,直接上红塔。”沙利叶转身向身后护送木棺的侍卫挥了挥手,带队向内城前进。

马蹄哒哒响在通向城堡高塔的路径上。

内城的人民用静默表示了对这支军队的不欢迎。

突然,不知从何处,有什么人扔了一朵白色山玫瑰。小朵的盛放玫瑰撞击在黑色木棺上,无声地跌落在泥土里。

拉石棺的两匹骨马似乎被惊动了,扬起马蹄嘶鸣起来。一旁的卫兵纷纷横过长矛,冷冷地面对着愤怒的人群。

“继续走!别管人,就让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寄托哀思吧。”沙利叶扯了扯马缰绳,压下了速度。

花朵越来也多。

从老汉的衣袖里,老阿婆的针线筐里,男人的外套里和少女的裙下,一捧捧的花朵变戏法儿一样涌出,白玫瑰,白菊,不知名的野花,白色红色号称彼岸花的石蒜,玻璃花房里的玉兰以及未婚处女捧着的红玫瑰。

都是山里的花,要么洁白无暇,要么赤红如血。

红的白的花朵避开军队,无声地打落在石棺上,覆盖在他们少主的遗体上。

女孩在哭泣,男人愤怒地握着拳头,但是却是一片诡谲的无声寂静。只有天空上盘旋着的苍鹰与红隼的阵阵鹰啼。

“呷!”

沙利叶没有回头,驱使身下骨马踏过一路芬芳。“在他们这里,奋战到底的人,有资格受到礼遇。迎还遗骨,确实是最高的礼遇。他解释着,却不知是说给身后少年,抑或是给自己听。

路总归是有尽头的。

山风呼啸,红玉高塔伫立眼前。塔下的侍卫也是一样的静默。

沙利叶翻身下马,绑带军靴踏出干脆的足音。身旁的同伴也跟着下马,单手摘下自己的头盔,挂在马鞍上。火焰般橙红色的发被烈风吹动,年轻的面庞却倔强地扬起,看了眼沙利叶的动作,欲言又止。

没用的,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只是石头砸进枯井里,激不起任何涟漪。

现在,冠以菲瑞特尔之名的女主人,到底会以什么姿态面对杀戮他丈夫、儿子,屠戮她的子民的敌人呢?

沙利叶携佩剑侍卫登上了这座早已不知多久以前就已经建成的,由绯红色大理石构成的八角巨塔。他的卫队沿着白色石英基座站成三圈,沉默地守卫着塔。

“安格,你刚才有话要说?”任何声音在这座岩石高塔中都反复回荡重叠,直到没入他们有节奏的脚步声中。

“啊,殿下,我只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坚持这么久,我们比他们强大太多了对吧,他们为什么不直接臣服于我们,而是反抗这么久?”少年的音色干净,却难掩稚嫩的气息。

“嗯,你说的有点道理啊,我们现在的总体国力也不如天上的那些家伙,所以我们就要臣服他们么?把千辛万苦浴血奋战得到的成果拱手让人?”故作轻快的语气,刻意引出少年的慌乱。

“我不是这个意思......”一时语塞,搭不上来话。

“有些东西你现在不懂很正常,现在,你要知道,不是和我们不一样的家伙就该死,既然选择来到这地底下黑暗之处,就要学会这里的东西。而且,与活着的他们和谐相处比埋葬死了他们更有用。”早晚,这里就是我们对抗天族的第一防线,有地狱原主的支持才能弥补数量上的差距。我们损失的堕天使,已经太多了,更何况,这是命。

更需要想到的是,责任。

终于,他们面对着那扇敞开的雕花木门,透过门扉可以直接看到屋内的情景,圆形室内,红裙的女子坐在窗边,白玉似的手肘从层层红纱中探出,靠在窗棱上,身边甚至还立着一个画夹。她原本看着苍穹下的红隼盘旋飞舞,听到脚步声才回头来看。

沙利叶惊异于她的从容。

虽面色苍白,一双琥珀色的杏眼仍有麋鹿一般的灵动光彩,黑色微卷的长发拢成一个优雅的发髻,被珠缀华丽的花冠固定住,两侧飘逸的流苏一直垂到胸口的位置。红纱裙摆肆意铺开,和窗外夕阳是相同的颜色,被窗口灌进来的风吹得娑娑作响,飞舞涌动。第一狱魔族女子出嫁时的装扮。

“你们终于来了?”魔族通用语,但是带着浓重的第一狱方言口音。

“奉路西法陛下之命,前来接管第一狱阴影之地以及所属诸城。”沙利叶发现自己竟然在谨慎地斟酌词句,他不想用原本准备好的说辞来对待她。

赤红一片,好似鲜血还在流淌。

“我看到你们把我儿子的遗体带回来了。”她没有接上上一句话,

“但是,据我所知,你还育有尚年幼的一子一女。如果你能作为第一狱的领主带领你的人臣服于路西法陛下的话,你的家族还可以继续保留你们的荣誉和称号,甚至你的二儿子可以继承他父亲的地位。”这不是谈判,至少对她而言不是。

“如果我拒绝,你就会成为这里的领主,接管我们的土地,屠戮我们的子民,对吧。”她以陈述结尾,“作为领主,我们此生应允的第一个誓言便是领导与守护我们的子民,因此,我无权拒绝。”她的朱唇微露一抹笑意。

比想象中容易些,沙利叶暗自忖度着。

魔族的魔力系统和天界很不一样,他们更愿意以带着近似于诅咒的誓言来相互约束,组成相对平衡的契约关系。

按照路西法的话语,作为领主,他们无时不刻都被发誓要保护的子民所绑架,于是,他亦欣然应允。魔王也发下了这个誓言——只不过,不包含对没有完全臣服的第一狱境内。

他的嘴里有些发苦。

红裙的女子回身看向窗外,大概从她的角度能看到亡子的棺椁吧,“但是你弄错了一点,我已经没有别的孩子了。”

沙利叶心头一紧,脑海中闪过之前宣誓队伍中,没有幼童和老人。拿不起剑的魔族会为了家族荣誉做道哪一步?他突然想到登塔前,身边人提醒过的话:那个疯女人怕不会把你和塔一起炸了。

她不会。

“从我允诺臣服之后,根据至高契约,塔下那些人的契约对象已经变更到你的身上了。希望你,接受魔王的指名后,在担任他们的新领主后,能善待我的子民。”她说得很慢,但是言下之意十分清晰,“现在我累了,希望能一个人待会儿。他们,会服从你的。”女子委婉地表示送客。

沙利叶看着她的面庞,一瞬间有些窒息。她很哀伤,那是一种家国毁灭的哀伤。

“请你,一定要对我的人民好一点。”那个女子在沙利叶转身下塔时如是说道。她明艳的双眸就这样盯着他,仿佛深入灵魂。

当沙利叶走下白色石英基座时,他突然捂住了身旁安格的眼睛,刚好,头顶的阳光似乎在那时黯淡了一瞬。染色丝绸的衬裙与本地薄纱织成的红裙迎风飘扬着,折边的广袖在空中扬起像是红隼的翅膀。女子的身形在空中一转,径直坠落在地上。鲜血和裙摆一齐展开,在地上刻画了一朵玫瑰。

那朵玫瑰落在他眼前。

血色的黄昏。

隔着坠落女子的尸体,伫立着的是一个体态娇小却身姿挺拔的少女。和刚刚那位女子相同的微卷黑发,赤红的双眼。但是就肤色而言,是更接近于菲瑞特尔本族的深小麦色,脸颊两侧的雀斑十分明显。身着纯白色的衣袍,在衣裙宽大的缝隙间支楞出一对红隼般的斑驳羽翼。

菲瑞特尔家族的特点,红隼一般的半兽魔族。

“在下,菲瑞特尔·雅莲恩,菲瑞特尔·泽恩图尔的侄女,阴影之地王位第一顺位合法继承人。曾是前王子的未婚妻。”她从身侧抽出佩剑,剑尖指地,单膝跪下,“现将作为您的女侍随侍左右。”

她的肩上被着猩红色的长斗篷,远超她的身高,很长一截都拖沓在地上,显然是某人的遗物。

就这样的女孩依然有王披战袍的感觉。

她的剑刃反射着夕阳的颜色。

自此,宣告菲瑞特尔王朝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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